叶显恩
三亚作为一个国际旅游城市而闻名于世。细数三亚的历史文化,往往指向落笔洞考古文化、南山佛教文化等,而最具特色的海商文化,却几乎无人道及。其实,三亚地区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。海商与海上丝路、与三亚的兴起、成长,乃至发展到今天成为世界旅游之都,海商的贡献至伟。海商的业绩,灿烂辉煌,可歌可泣。海商的故事,生动有趣,又富有神奇色彩。海商文化最堪当三亚市的文化品牌。
本文拟将海商与海上丝绸之路和三亚市置于三者关系的维度中,论述其彼此间的关系。从中观察海商文化对当地的作用,以及层累式的文化积淀。此稿只是抛砖引玉,期待大家都来发掘三亚海洋文化的深厚底蕴,向世界讲富有神奇色彩的海商故事,树立三亚独有的文化品牌。
“海丝”东移起飞机遇
海上丝绸之路,发祥于北部湾是众所周知的。中国古代的海事活动,分为东向和南向两途。东向始于秦始皇为求仙人仙药而派徐福入海寻找,南向则为商业贸易而发生于南海沿岸。
海商和环北部湾地区的其他商人,古代被称为俚僚商人。正是他们与中原商人发生贸易往来,才诱发秦始皇“利越之犀角、象齿、翡翠、珠玑”的动机,才经略岭南。入汉之后,西汉皇朝派遣黄门译长率领并招收“应募者”组成船队从北部湾启航,通往东南亚各地,或经接驳而到达印度东南部和斯里兰卡等地。北部湾成为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发祥地。(见《汉书·地理志》)
北部湾是海商的摇篮。海商是在北部湾海洋贸易过程中孕育起来的。从事海上珍玩的海商,因熟悉商路和语言,成为开启海上丝路的汉代朝廷船队的应募者,充当了首航者和开路先锋。
公元3世纪,三国的孙吴开通了自番禺(广州)启航,经海南岛东部海面,直穿西沙、南沙群岛海面而抵达东南亚各地的便捷航线。这一航线的开通,大大缩短了到对岸的南海诸国的航程。这意味可以摆脱传统的沿着海岸线航行的惯例,标志着造船和航海技术的提升。
南海丝路航线的东移,促进了海南东南部海岸带的开发。振州和万安州沿海的港口先后开发。这些港口成为联结亚、欧、非洲的“广州通海夷道”上的中转补给、航线定向、和避风港的中继港区。其地位愈显重要。六朝(孙吴、东晋、宋、齐、梁、陈,~年)时期,商人以及僧侣、中外使节,沿着这条航线纷至沓来。自5世纪之后,经三亚地区往广州通商的国家和地区已有大秦、天竺、狮子国(斯里兰卡)、罽宾(克什米尔)、占城(越南南方)、阇婆、扶南(柬埔寨)、金邻(泰国暹罗湾岸边)、顿逊(泰国西南部)、狼牙修(泰国南部)、槃皇(马来半岛的彭亨)、丹丹(马来半岛南部)、槃槃(加里曼丹北部)、诃罗单(爪哇岛)、干陀利(苏门答腊巨港)、婆利(印尼巴厘岛)等。这些国家和地区的使节、僧侣和商人往往在三亚地区沿海泊船,做短暂的停留。一千多年前的三亚沿海一带,已经成为海上丝路的中继港区而同当时的商业世界交往。
三亚的海商,乘势而兴起。他们修建码头,造船经商。唐代以降,海商就已投身海上丝路,并大显身手,掀起一代风云。
三亚海商一代风云
中国古代的海洋贸易是由地方帅臣和沿海少数豪酋掌控的。隋唐时期南海的海洋贸易则由冯冼家族把持。
冼夫人(~年),经历梁、陈、隋三个朝代,在海南岛历史上是一关键性人物。是她,把海南真正纳入中国皇朝有效的管辖,给海南人带来了文明的曙光;是她,带来南海贸易的经商之道,提升了海商文化的水准。海南人民牢记她的功德,为她建置的庙宇达座,奉她为神明圣母,世代祭拜。军坡节就是全岛最盛大、最隆重的纪念冼夫人的文化活动。
由于冼夫人为边陲的内属,为国家的统一,立下不朽之功,隋文帝赐以她临振县汤沐邑户的所在地,正是三亚地区。基于海上贸易既需要巨量资金打造船只和军需装备,又要拥有一批甲兵士卒。因此,唯有地方帅臣和少数族的首领,才有可能染指海上贸易。在冼夫人生前和身后的相当长时期内,冯冼家族一直牢牢地把持着南海贸易。
在唐代武则天朝,尽管冯冼家族政治上横遭打击而趋向式微,冯冼家族的掌门人冯盎之孙子冯君衡死时,“子幼家难,丧礼装盖阙”。女儿冯媛被俘没入宫,后为尼。幼子送入皇宫为太监,此人就是玄宗宠内臣改了姓的高力士。但冯家后裔冯崇债、冯若芳(两人皆与高力士同辈,系冼夫人五世孙)还是海南地方官员、豪酋和大海商。三亚地区正是他们掌控的核心地盘。
唐玄宗时期,冯崇债位居临振郡别驾(郡守副手)之职,以海商豪富而名冠一时。开宝7年(年)11月,当鉴真一行到临振郡江口泊舟,冯崇债派遣多名士卒到码头恭迎。他在郡城倾情接待。他说他梦有姓丰田的,是他的舅舅,问鉴真一行人中是否有姓“丰田”的。他可能在商务中与日本商人有过往来,才有打听姓丰田的日本人之举。
他听到鉴真和尚要重建受火灾烧毁的珠崖郡开元寺时,“即遣诸奴,各令进一椽,三日内一时将来,即构佛堂、讲堂、砖塔。椽木有余,又造释迦丈六佛像”。从每一奴隶一根椽木便足够建寺之所需还有余,可见他拥有奴隶数量之多。当时奴隶称为“生口”,是海上贸易的重要商品。广州就是冯冼家族贩卖生口的市场。
冯若芳,万安州郡(今陵水、万宁)大首领,无疑是当地俚族人的豪酋。据当时的羁縻政策,朝廷派遣出任郡县官员者甚少,大多就地委任之,正如文献所载:“岭南酋帅,因生口(即奴隶)、翡翠、明珠、犀象之饶,雄于乡曲者,朝廷多因而署之。”(资治通鉴卷)他可能也是万安州之帅臣。
冯冼家族掌控贸易
当鉴真和尚一行35人来到万州,冯若芳便恭请入住其家,供养三日。他同样是一个从事海上丝路贸易的海商。他同阿拉伯国家商人多有商务往来。一有机会便劫掠途经海南岛东海岸的“波斯舶”,每年达两三艘之多。掠夺船上的人和物,皆充当商口贩卖,从而致富。
乳头香是具药用的香料,为贵族豪酋所享用。苏芳木是一种染料提取物,古代可充制胭脂的原料。这些物品皆系贵重之商品。史载“若芳会客,常用乳头香为灯烛,一烧一百余斤。其宅后,苏芳木露积如山,其余财物,亦称此焉。”从此可见其富豪奢侈之一斑。
作为财富象征之一的奴隶,为冯若芳所拥有者,难计其数。“其奴婢居处,南北二日行。东西五日行,村村相次,总是若芳奴婢之住处也”。可谓富极一时。冯崇债和冯若芳,是冯洗家族势力掌控海南岛海洋贸易的代表和缩影。
冯崇债所在的临振郡,就是隋文帝杨坚赐与冼夫人的“临振县汤沐邑一千五百户”的所在地,也就是其孙冯盎掌管的“八州”中的振州之地。而临振郡与冯若芳所在的万安郡地域相连,正是冯冼家族的核心地盘之一。
到了唐代后期即9世纪时,海商较之于前期又有了新的发展。据房千里《投荒杂录》“陈武振”条记载:临振郡陈武振,海中大豪。所谓大豪,当是身兼酋领帅臣之类的人物。他蓄积的犀角、象牙、玳瑁等珍奇商品,专置有数百个仓库贮藏。这些财富是经营海上贸易和从事海盗掠夺而获得的。
他如何经营海上贸易没有记载,只说每当阿拉伯商船途经振州海域时,便一边派人登山披发念所谓“牟法”的咒语;一边在海上从事海盗式的劫掠。他因海上贸易而暴富,财雄势大,以至于郡守兼招讨使韦公幹,在他面前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待之如同兄长。后来官府抄没陈武振家产。韦公幹的家业,也因陈武振的破败,断了财路,而趋向衰落。
作者曾为广东省社科院专任研究员。历任中国明史学会顾问、中国经济史学会常务理事兼中国古代经济史专业委员会副主任、广东中国经济史研究会会长等职。代表作《明清徽州农村社会与佃仆制》,另撰写《珠三角社会经济史研究》《广东航运史(古代部分)》《徽州与粤海论稿》等学术论著。近年致力于华南特别是海南古代经济与地方文化史研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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